“兄弟们死的冤屈，我们活着的兄弟不甘心，就去上告，要求查明真相。谁知上峰不予受理。”汉子一脸悲愤，“我们只有自己查，查出就是她陈楚楚伪造军令诱我们出城，并向鞑子泄露了我们的行动。”

侯成不解，“她为什么这么做？”

“那还不简单，她牺牲我们一部分人，换取鞑子撤兵！自己邀功。”

历史的真相往往没有那么简单，杨易的思绪转回到一个曾经看过的历史密录，当年鞑子叩边，先围大同，未果，又进犯宣府，仍未果。鞑子都是骑兵，来去无影，明军也不能出城野战，只有据城死守。于是出现一幕奇观，城里是明军，城外则是鞑子的天下。边境一带，早已被鞑子洗劫一空，鞑子没有捞到油水，就是不撤军，在宣府和大同间来回袭扰。后来，鞑子成功洗劫多地，捞到油水后，才撤军。

也许，这就是断尾求生。放弃一地的百姓，让饿狼吃饱了，他们就自然会走。想到这里，杨易不寒而栗。

也许，陈楚楚就是割尾巴的那个人或者说是执行人。杨易不敢再联想下去。

杨易深吸口气，联想到那晚袭击的陈楚楚的人，而自己殃及池鱼，“前些时日，你们是不是袭击过陈楚楚？”

“是，可惜让她跑了。”汉子痛快承认，“我们有个兄弟在她的护卫队里做事，是他透露消息给我们的。可是陈楚楚太狡猾了，反过来利用假消息，诱我们再次去刺杀她，结果我们中计了，死伤惨重，被追杀到这里。”

杨易没法去怪责他们。

“大人，我等死而无怨，但是我们不能不明不白的死去”汉子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裹，递给杨易，“这是我们搜集到的证据，其中有陈楚楚伪造的军令……但没人替我们伸冤，我们状告无门。请大人收下，以后如果朝廷有正直之人当政，请大人把它交出去为死去的将士伸冤。”

杨易郑重的接了过来，但是没有打开，他不敢打开，一打开就是数千将士的冤魂，他承受不起。

汉子磕了几个头，转身招呼自己的兄弟，“兄弟们，柳将军的英灵在地下看着我们，今生的仇怨我们报不了，就让我们去陪他们吧！”

这些边军们没有人说话，默默的擦拭手中的刀剑，开始汇聚起来，连伤者都挣扎起身，准备最后的殊死搏斗。

他们视死如归的精神令护卫队员们深受震撼。

侯成也是悲愤不已，跪了下来，“东家，陈楚楚豺狼心性，我们不能把人交给他们。”他自身也是边军出身，也经历过相似的悲剧，对他们的遭遇感同身受。

罗青山等很多护卫队员也跪了下来，“恳请东家收留，我们誓死保卫农场。”

杨易接过那个油纸包裹的时候，就已经下定决心与陈楚楚恶战到底。看到自己的手下众志成城，杨易很欣慰，大声道，“守卫边关的将士就是我大明的英雄，不能让他们的鲜血白流，世间自有公义在，我们绝不向奸佞低头。”

养殖场开始了紧急动员，年轻人都拿起了武器，进行次第布防。双山镇的军户们听闻养殖场有难，纷纷拿起武器加入布防的队伍。所谓的武器，有菜刀、锄头、铁锹之类。一些壮妇甚至拿起剪刀也参与进来……

屠夫窦才良正在杀猪，听说有人来捣乱农场，抄起两把还滴着猪血的杀猪刀就赶了过来，一路上骂骂咧咧的，“俺这杀猪刀不止能杀猪，也能杀人。谁来破坏养殖场，老子就杀谁！”

丘老爹催促小工推着独轮车赶了过来，独轮车上装满烧的通红的砖瓦，“谁不让俺们过安生日子，就烧死他。”

……

这个年代的人真的很朴实，谁让他们过好日子，他们就给谁卖命！

吾道不孤！杨易看着这么多普通军户豁命来保卫养殖场，感动之余决心死磕到底。

陈楚楚也没有闲着，她调动了永平城的守军。

一千永平守军陈列于养殖场门前，旌旗招展、刀枪如林，摆出攻击阵型。

陈楚楚眼神复杂而惊讶，她惊讶于养殖场无论老幼都是一副誓死捍卫的样子，妇女们帮着垒石块、架设防御设施，孩子们甚至拿着弹弓准备迎击。双山镇里跑来源源不断的军户人家，全家老幼一起上阵，锄头，镰刀，木棍都是武器。她从来没有见识到如此众志成城的人们，她甚至不明白杨易何德何能能凝聚如此团结的人心。

马一天不断睁大双眼，他同陈楚楚一样的惊讶。跟随陈楚楚见识了无数卑鄙伎俩，见识了人心的黑暗，此刻他见识到了不同以往的情形。马一天回想起几次见过杨易的情形，一个带着阳光笑脸的少年递给自己暖心的食物……蓦然间，马一天有些明白了。

陈楚楚的手下护卫和永平的士卒们都被震撼了，士气大泄。很多士卒都是永平周边的军户，十里八乡的都能攀上点关系，真有点下不去手。

“杨易，你裹挟这么多老幼前来，卑鄙，”陈楚楚不甘心。

“陈楚楚，你以为所有都跟你一样，行的是阴谋诡计、肮脏龌龊的伎俩吗？”杨易中气十足，“杨某人从不胁迫他人，也不屑那么去做。陈楚楚，是你的心太黑暗了。”

被人当众教训，陈楚楚脸色铁青。

“誓死保卫养殖场……”双山镇的人拿起各类武器，呼声震天。

杨易压压手，声音顿时沉寂。

杨易立于门前，高声道，“公道自在人心，我杨易做事光明磊落，没有阴谋诡计，对得起天地良心。陈楚楚，做人要走大道，不要执迷不悟！”

“本小姐不需要你来教训，你就是个伪君子，会迷惑人心”陈楚楚已经歇斯底里了，“再问你最后一次，把刺客交出来，否则踏平双山镇。”

“如果保全了养殖场，而让我沦为不明黑白、助纣为虐的人。这养殖场和我杨易这条命不要也罢！”杨易说话掷地有声，震撼全场。

短暂的沉默后是陈楚楚的嘶吼，“杀进去！”

没有人动。

陈楚楚看着自己调来的士兵非常安静，脸色不好看。

“小姐，里面老幼太多，我们还是撤吧！”马一天轻声劝慰。

“不，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亡”陈楚楚也够狠，指着永平守备郭守备，眼色闪过狠厉，“郭守备，不听号令，诛九族！”

郭守备抽出长剑，大声呼号，“列队，准备进攻”

士卒得到号令，整齐列队，刀戟向前，泛着寒光。

杨易也拿着刀，鼓舞士气，大声疾呼，“头可断，血可流，绝不向奸佞低头！”

“头可断，血可流，绝不向奸佞低头！”所有人跟着大喊，声震云霄。

马一天神色动容，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……

“咚咚咚”沉闷的战鼓声响起，催动着士卒列队前行。

士卒的脚步整齐，踏起尘土，刀枪露出狰狞的寒光，期待着畅饮鲜血……

双方越来越近，所有人屏住呼吸，下一刻就是搏命的厮杀。

“圣旨到！圣旨到！”一骑快马飞驰而来。

双方不约而同的停止了行动，所有人暂时松了口气。

陈楚楚惊讶，杨易也惊讶，都在揣测圣旨是什么内容。

“你们这是干什么，把兵器都收起来，宣旨大使马上就到。”信使策马在双方中间连转数圈，大声怒喝。

双方可都没有胆量对抗皇帝的信使，即使陈楚楚也不敢。双方收起兵器。

一辆黄色八驾马车缓缓驶来，带着帝王的威严，凛然不可侵犯。上百骑锦衣卫护驾左右，为首两人穿着一黄一红飞鱼服，显示着身份的高贵。

“卑职杨易参见李大人……”杨易单膝跪地。他认出穿红色飞鱼服的是曾经自己的顶头上司李若链。另一位穿黄色飞鱼服的人，神采奕奕，美髯整齐如刀削，算得上美男子了。

李若链示意杨易起来，当介绍到这位是锦衣卫指挥同知骆养性时，杨易心中顿时了然，这是崇祯朝最后一位锦衣卫指挥使，平庸之人，投降李自成后又投降满清。他领导下的锦衣卫无能至极，没有起到保护社稷的使命。

杨易向骆养性行礼，骆养性点头算是应了。

护驾的锦衣卫分散开来，将陈楚楚和杨易双方的人分隔开来，杀气凛冽。

陈楚楚看见锦衣卫头子来了，理都不理。只是注视着那辆黄色马车，不知是何人来宣旨，是不是与自己有关。因为她的身份很特殊，也很保密。

马车停下，骆养性和李若链分立一边候着。

陈楚楚脸色一变，一般太监出宫宣旨，也就是身份低微的锦衣卫护卫，而此人能让锦衣卫同知和千户级别的高官护卫，可以想象其身份非同凡响，必然是皇帝的近身内臣。

布帘打开，一位身穿黄色大袍，胸前补子红底上绣一对金虎，双眉发白，颌下浅须，面色白里透红的内臣走了下来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