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八章 是非真假

华嫂差人到柳家请人,柳旭却不在府中。蒋明珠微微松了口气,正要开口跟蒋老太太说清整件事,却听到花厅外一阵喧哗,竟是蒋云回府了,后头跟着的人正是他们方才没有寻到的柳旭。

柳氏也没想到竟会这么巧,心下大喜,连忙起身迎上去,对蒋云道:“老爷回来了,今儿倒是早呢。”

“前两天忙完了,这两日就清闲些。正巧旭儿说你兄长有东西托他给你,就带他一道过来了。”蒋云一边回应,一边对柳旭笑道:“旭儿索性也在府里一道用过饭再回去吧。”

蒋老太太见他心情不错,倒也笑着应了一声,想着这会儿还有沈策在场,不如晚些时候再提这件事。

她是抱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心态,柳氏却怎么肯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,玩笑道:“是么?只怕旭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。”

蒋云奇道:“这话怎么说的?”

柳氏微微一笑:“我再不多嘴啦,要不一会儿姐姐和明珠该怨我了。还是让旭儿自己和您说吧。”

她这儿拿腔作势的,柳旭却当真一下子没明白过来,疑道:“姑母说什么?”

柳氏看他一脸茫然的样子,几乎被他气得一口气喘不上来,却还要挤出笑来,点拨道:“你不是有事要求你姑父么?怎么,不好意思开口啊?”

“什么事?”柳旭一愣,下意识地问了一句。

聂玄身边大多是人精,这还真是第一回见到合谋唱双簧还唱的这样没默契的,不禁轻笑了一声。

蒋明珠也觉得好笑,只是碍于现下自己身处的环境,实在也有点笑不出来。有些不满地对聂玄“喂”了一声。

聂玄很给面子地收了笑:“遇上这么个不通透的也不容易,你运气还是不错的。”

柳氏方才忸怩作态,这会儿也不好再挑明了说。蒋明瑜大约是看不下去了,暗自翻了个白眼,直白道:“旭表哥,我二姐送你的荷包你可带着?不如拿出来给大家瞧瞧吧,免得二姐说我们冤枉她。”

这话当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。除了方才就在屋里已经知晓的人外,沈策和蒋云都是惊得立刻转头看了过来。

蒋云平日里虽对蒋明珠不闻不问,却极在乎名声,一听这话便冷下了脸,怒道:“明瑜,你说的可是真的?”

蒋明瑜极少见蒋云发怒,一时有点呆住了。但她平日里本就是除了蒋志飞外最受父母宠爱的一个,只是稍微一愣就梗起脖子,应道:“当然是真的,爹,您不信的话就问旭表哥啊。”

到这会儿,柳旭当然也反应了过来,连忙从怀里取出荷包捧在手里,求道:“姑父,您别生气,我对明珠表妹是真心的,还求您成全。而且我们……我们虽然是两情相悦,却是发乎情、呃,发乎情,止乎礼,不敢有逾矩的事。明珠送我这只荷包,也只是聊表心意罢了。”

这番话显然是事先与柳氏对过的,蒋明珠见他连背都背得不囫囵,一时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。

蒋云却浑然不知,气得脸色煞白,一时竟说不出话来。坐在一旁的沈策更是如遭雷击,浑然忘了手里还端着茶水。

* * *

柳氏微微一笑,盈盈起身,把蒋云扶到一旁坐了下来,温言劝道:“老爷先别生气,坐下来再说吧。也许明珠和旭儿确是情难自已。毕竟年纪都还小呢。”

蒋明瑾则亲手从沈策手里接过了茶盏,轻声温柔道:“表哥,这茶都凉了,我给你换杯热的吧?”

沈策自小在沈老相爷身边长大,家教严格,在外从无失态,反应过来,便下意识地对她扯了个笑容。

蒋明瑾正想与他说话,却见他迫不及待地转了头去看蒋明珠。不由恨得暗自握了握拳。

蒋明珠立在宋薇身边,不急不怒,也不急于分辩,见他看过来,便朝他微微一点头。

沈策心中的疑惑顿时散了一些。比起柳氏和蒋明瑾,他显然是更愿意相信蒋明珠的。他们自小就相识,在他心中,蒋明珠一直是乖巧可人的小表妹,是绝不可能与别的男人私相授受的。

蒋云却是怒不可遏,恨道:“明珠,这是怎么回事?这荷包可是你的?”

蒋明珠心里凉了一层,虽然早就知道父亲的偏心,但事关女儿的名节,他对自己的信任竟还不如沈策,着实叫人寒心。

她只上前了一步,点头承认:“荷包确实是我的,但却并不是我送给柳公子的。”

蒋云怒气稍平,正要接着问明情况,柳旭却似难以置信一般,一下子跪了下来:“明珠表妹,你怎可这样说。我知道姑父规矩极大,可我们确是两情相悦,你送我荷包时,不是还说咱们就像这挨着开放的并蒂莲,根缠根,叶绕叶,永远都不分开么?我已经和父母禀明,挑个好日子就上门提亲……如今,你怎可说这样伤人心的话……姑父,求您原谅我和明珠。”

蒋明珠冷笑,竟也不打断他的话,只是淡漠地看着他。柳旭自己唱作俱佳地演了个深情无悔的戏码,见她既不跳脚反驳,也不委屈哭泣,倒有点说不下去了,讪讪地住了口。

蒋明珠这才开口:“柳公子既说完了,就请父亲和祖母也听我说几句吧。”

平日里蒋明珠大多安静乖巧,蒋云看到她时她似乎一直是温柔浅笑的,从未见过她这般淡薄,面无表情的样子,乍一见竟是吃了一惊,沉默着没开口。

蒋老太太早就被这乱七八糟的阵仗弄得脑子里一团浆糊了,自然也顾不上她。

蒋明珠道:“柳公子先请改了这称呼,我只有一个姑母,一个舅父,表兄弟倒也是有的,一个是远在嘉平关的宋清表哥,另一个便是沈家表哥,柳氏不过是父亲的妾室,柳家于我蒋家只怕算不得正经亲戚,这表哥二字更不知从何说起。还请柳公子千万别再以表兄自称,免得旁人知道了,又要笑话父亲拿着妾室当正房,坏了礼制。”

她这话说得丝毫不留情面,柳旭、柳氏母女几个都是直接被扫了面子,蒋云也咳了一声,掩饰着尴尬。

蒋明瑜气得跳脚:“你又有什么了不起的?还不是不要脸地求着我旭表哥娶你!”

蒋明珠心底给她道了一声好,面上却故作惊讶:“明瑜,虽说你不是嫡出,到底也是部阁大臣的千金,这些腌臜话都是谁教你说的?我记得父亲平日里可是再三教导,要我们言行举止都要有合乎规矩。”

蒋明瑜一梗,果见蒋云眉头紧皱,目光扫过来都带着不悦,吓得心里一哆嗦,再不敢开口了。

聂玄见她轻轻巧巧就拿捏了蒋明瑜,不由轻笑:“你这个妹子,当真就是绣花枕头一包草。”

蒋明珠心里暗笑,对蒋老太太一躬身:“祖母,外头本就有不少咱们家的闲言闲语,我可实在不敢认柳公子这么个‘表哥’。还请柳姨娘别怪我心直口快。”

柳氏气得心口发疼,却找不到一句话反驳,还只得笑着称是。忍着恼火把话题转回柳旭身上:“明珠说得是,我这外甥也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,一时疏忽了,不过你们性子倒是正相配呢。”

蒋明珠不语,走到柳旭身前,却也不叫他起来,只伸手道:“柳公子,可否请你把这荷包借我看看?”

柳旭腆着脸笑道:“自然,这原本就是你送我的。你看这花,还是你一针一线绣的呢。”

蒋明珠不理会他的话,只拿过了荷包。

那荷包上绣着一支并蒂莲花,莲叶青绿,平铺在水波上,莲叶下还有一双鱼儿在嬉戏。莲花开得正好,绿叶红花,亭亭玉立。

蒋明珠心中长长地松了一口气,拿着荷包恭敬地递给蒋老太太:“祖母,这确是您当时分给我们的香云纱制的荷包。只是我绣了一半,这荷包就不翼而飞了。这东西丢了的前一日,柳公子正好到过我们院中,为我娘解答关于宋家表哥的事。这荷包不是我送出去的,而是柳公子不问自取的。”

她说得直白,柳旭一听哪里肯认,立刻起身,要去拉她的手:“明珠,这分明是那日分别之时你亲手送给我的,你怎能翻脸不认人。”

蒋明珠完全没想到柳旭竟会忽然起身来拉扯她,一惊之下连忙避让,却碰到了后面的椅子,跌撞了一下。

眼看要摔下去,原本靠门边坐着的沈策忙伸手揽住了她。蒋明珠原本以为免不了要磕个头破血流,却被他护住了,心下竟是一酸,差点落下泪来。

沈策从前一向就把她当做自家妹妹一般,今年两家把亲事拿到台面上来说,更是在心里把她当做了未来的妻子,见她眼角微闪的晶莹,便有些心疼,只是想到柳旭言之凿凿的话,再看那荷包上刺眼的并蒂莲开,心里有点堵。飞快地放开了蒋明珠,退到一旁站着。

蒋明珠一抬头,正于他四目相对,见他急忙闪避的眼神,心中一痛,一时竟忘了接下去要说的话。

聂玄阅人无数,自然不会看不出沈策眼里的怀疑和动摇,心下暗叹了一声,提醒道:“明珠,先把眼前的事做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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