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一十章 新气象(下)

从沈州离开时,陈恒等人就没带太多行李。这次临时从青泥洼去往京师,能带的东西更少。温彧等户部官员准备的文书,是一定要带的。除此之外,也就一两件必备的换洗衣物。

信达跟许管事草草收拾出两个包袱,就看到陈恒拿着几张厚厚的油皮纸进来。

“拿它们做什么?”正吃着水果的柳湘莲有些奇怪,这玩意儿除了防水,真是一点用都没有。

“包文书啊。”陈恒笑着拆开一袋包袱,拉着信达开始包书,语气轻松道,“这次,我准备坐船去京师。”

“什么?”柳湘莲忙瞪大眼睛,“陛下不是给了半个月的时间嘛,我们完全可以沿途慢慢走啊。”本准备借此游历下大好河山的柳湘莲,忍不住苦巴下脸。他自幼生长在京师,虽常常坐船渡江,可一说到大海,还是不由自主的发怵。

“总得坐一次嘛。”陈恒笑了笑,没多给柳兄解释。他知道,只要自己拿定主意,对方绝不会过多反对。

果然,柳湘莲挠了挠头,还是妥协道:“行吧,都听你的。不过先说好,路上要是有点什么事。你们可别指望我……我虽然会武功,但水性却很不好。”

信达闻言,停了停手中的活,嘲弄道:“到了海上,会不会游泳都一样。”三人中,只有他是亲自坐过扬州北上的海船,更知道海上风浪的可怕之处。

见他都这么说,在地上能跑能跳的柳湘莲,更是愁苦不已。陈恒看着实在好玩,只笑着摇摇头,还是决定不解释自己的用意。

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在路上慢慢拖时间,准备好言辞来应付朝廷的责难。可他偏偏要用一用奇兵,来一招出其不意。自己需要时间,别人也需要时间。索性以快打快,拉低对方的准备时间。

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,自己如今在暗。顾载庸虽是势大,却在明。敌明我暗,自然是不能给顾载庸留出时间,来慢慢收集自己的信息。

更何况,自己所作所为皆是围绕海运而设。总不能到最后,自己却连一次海船都没坐过吧。这事说出去,也没个信服力。

见陈恒没有改主意的意思,柳湘莲没法,只好出了门去找箱子。既然要坐船,那还是用防水的箱子装东西稳妥些。

到了第二日,陈恒带他们吃过早饭,就随意搭了条去往京师的货船。如今的青泥洼码头上,只有两种货船。一种是去往扬州,一种是去往京师。

“陈兄真是好气魄。”

赶来送行的温彧看了眼货船,又对码头上的陈恒说道。他隐约猜到对方此去会有些麻烦事,可真没想到对方有迫不及待的赴约胆量。

“我走后,青泥洼的事情,还得劳温兄、王大人多多主持。”陈恒朝着面前一绿、一蓝两位官员行礼。后者是永康县令,青泥洼正属于他的管辖范围。

王大人是个地方官,因是个举人功名,才被分配到这个犄角旮旯的地域。他以为陈恒此次回京是正常述职,脸上犹带着几分见到京官的恭敬。

“陈大人放心,本官一定不负所托。”

地方官就是这样,虽然天高皇帝远,能得个自在逍遥。可见到陈、温这样的人,总是少不了结交讨好之意。

陈恒又跟温彧点点头,才领着身侧的柳湘莲、信达登船。

从青泥洼坐船到京师,只需要三日,已经是快的不能再快。陈恒的运气不好,中途碰上些海浪、暴雨。

这可把柳湘莲吓得够呛,那副波涛汹涌、狂浪击船的模样,真叫柳湘莲以为自己身处无间地狱,一时惶惶不可终日。

陈恒虽长在江南,对海洋的熟悉度也不够。这样兴风作浪的夜晚,想要安心入眠肯定没门。听着外头船夫的喊话声,他明智的决定缩在房内,只环手抱胸缩在木椅上,闭目养神一夜。

好在第三日是个大晴天,考虑到下午就会到京师。陈恒抓紧时间在屋内休息,才睡的朦朦胧胧,信达就赶来摇醒他,“二哥,可以看到陆地了。”

那就是到洗漱的时候了,陈恒立马从**起来。简单收拾一下自己,就跟着信达来到甲板上。柳湘莲早在此处玩闹开,正对着远处的地平线手舞足蹈,一脸劫后余生的欢喜模样。

陈恒举目一望,碧浪万倾中铺成开一条黑线,万里晴空下,正有几道光柱透过白云,照在黑线上。煌煌之景,叫人心生敬畏,又叫人心驰神往。

有此情此景照在前路,陈恒忍不住在袖中握紧双拳。

京师,我回来了。

……

……

人才下了船,陈恒就带着文书直奔宫门。等他抵达京师的消息,传到临敬殿内。尚在跟大臣议事的李贽,也觉得吃惊不已。他也没想到,陈恒会回来的这么快。不是才暗示过这小子,可以慢慢来,慢慢准备的吗?

顾载庸跟颜虎注意到李贽的讶色,猜到陈恒此举绝非陛下的授意。虽然事情发生的仓促,可当事人已经急不可耐的上来送人头,顾载庸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。

一个八品小官嘛,在首辅眼里,不过是手拿把攥的小人物。按照正常的流程,他这个文官领袖下了问责的意思,陈恒应该穿戴好官袍,到内阁里老老实实听训,都不需要过到李贽的面前。

陈恒来的如此快,如此突然。虽叫顾载庸有些意外,可也难不倒他。

“让他去内阁外候着。”

这是首辅该有的权力,也是位高的好处。兵部尚书沙相却忍不住皱眉,真让我手下的人往你门外等,还能落着好?他跟陈恒是不熟,可贵为大司马。让顾载庸骑在头上把屎把尿,揉捏手下人,以后还怎么管好兵部。

沙相正要出言反驳,李贽却横插一脚,道:“来都来了,就让他到朕这里来吧。也让朕听听,他准备怎么解释。”

顾载庸对此也不意外,他早料到李贽会是个拉偏架的。多此一举,不过是为了投石问路。为接下来的谏对做准备,探一探彼此的底。

今日不仅有他,还有六部尚书、都察院的林如海、五军兵马司的王子腾等人在场。可谓是整个朝廷的核心之人,悉数在场。

这样一批飘在天上的人,齐聚临敬殿内,自然是因为河上漕工闹事而来。太子李贤刚刚听他们吵完架,心思正紧张的很。如今趁着夏守忠出去召陈恒入宫的功夫,才得以喘息片刻。

李贤的目光在诸位大人脸上扫视一过,见个个都是神色如常、镇定自若。叫人以为,刚刚吵翻天的人不是他们。

等了片刻,外头就传来宫人的通传声,“兵部制书令陈恒恳请觐见。”

“宣。”

李贽点着头,复归原位的夏守忠,忙高喝道:“宣——”

两扇数人高的朱门轻轻开启,一身绿袍的陈恒跨过门槛,快步上前后,才松开提袍的双手,行礼道:“微臣拜见陛下。”

“免礼。”

“见过诸位大人。”陈恒又朝着殿内大臣行礼,后者只做点头状。这一间屋里,能说免礼的人,只有李贽。

再直身,陈恒扫了场内一眼。只见顾载庸一人独坐李贽右手下,其他大臣都分左右站立。看上去自然是李贽这边的声势热闹些,顾崽庸的对面,是沙相为首的兵部尚书、礼部尚书韦应宏、户部尚书温时谦,左都御史林如海。

顾载庸这边,虽有刑部、工部尚书作陪。可这两人是两朝元老,处事风格属于不偏不倚,两不得罪。耐人寻味的是王子腾,竟然站在吏部尚书颜虎的身后,不知道是不是一个政治信号。

“诸位爱卿也入座吧。”

多了个绿袍小官在场,让六部尚书们跟着一起站,显然不合朝廷体统、百官颜面。李贽开了口,众官员也是依言入座,殿内一下子就只剩陈恒站着。

李贽环视一圈,明明大家刚刚都在说漕工,眼下要讨论的正主亲自上门,却一个肯开口的都没有。李贽知道,顾载庸在等自己。他想了想,就点了一旁的李贤出来传话。

看看这事闹得,都得让太子爷出来转述。陈恒跟林如海对视过一眼,忙低着头,弓着身听训。

这事说来并不复杂,无非是作为既得利益者的漕工,对海运这个新兴事物的反对。对身处底层的漕工来说,跟他们讲什么大道理都没用。什么海运兴起后,也能刺激、回馈到漕运身上。这些中长期的利益,都不如短期内的三菜一汤来的踏实、可靠。

如今还只是北直隶、山东、江苏北部等地的漕工闹事,真要让百万漕工连在一起。天下无人能承受这份代价。

等李贤转述完旧党想要停止海运、息事宁人的法子。陈恒都来不及点头,李贽已经出声问道:“朕让你去沈州,是帮忠顺亲王料理北地边市。你怎么如此糊涂无知,犯下此等错事。”

别看李贽骂的难听上火,可一个错字,就把陈恒的事情往无心之失上引。

一听李贽忙着给此事定性,知道陛下想要大事化小,小事化了的顾载庸,紧跟着补上一句,“陈持行,你可知罪?”

一个用‘错’,一个用‘罪’。两相比较,其意不言而喻。

这是要给自己头上扣帽子呢,不论回答知道或是不知道,都会陷入对方的语境中。这是陈恒第一次面临这种上官责问,就连朝夕相伴的林如海,都替自己的学生担起心来。

这世上,多的是私下口若悬河、临到事前反倒乱了阵脚的庸俗之辈。

初次跟内阁首辅对话,陈恒心情自然也是紧张的,可脑中神智还算清明,只淡声恭敬道:“恳请首辅明示。”

他选择跳出这个问题,将话头继续抛给顾载庸。你一个正一品的首辅,想要教训我这么个小官,只管说来就是。

对手先出招,自己才能破招。上来就嚷嚷着臣有罪或臣冤枉,那不是脑门上挨着鸟铳——找死嘛。

见陈恒没吃着,顾载庸扬了扬眉,心中暗道一声:不愧是林如海教出来的小狐狸。

“因你一人之私,贪功冒进,致使漕工闹事。眼下引起社稷震动,你就是再开十条航路,也是不够。陈持行,你还不知罪?”

话听起来简单,可仔细一琢磨就知道顾载庸的险恶用心。他将海运的好处,跟社稷安稳摆在一处。这是将两件本该合道同流的事情,偷换成对立概念,借此来抹去海运带来的好处。

陈恒从未觉得自己的脑子如此迅速过,此刻不仅是心跳疯狂跳动,就连掌心、脚底也因为血液的加速流动开始冒汗。

顾载庸一说完,陈恒刻意放缓着语速,一边说一边想,道:“下官有一二处不明,恳请首辅亲自解惑。”

“问。”顾载庸拿着一品大员的气势,进一步逼迫着陈恒。企图以此,让这个少年郎自乱阵脚。只要压服这小子,旧党就能彻底拿住此事的主动权。

此时,陈恒已经想好对策,当即朗声问:“不知朝中八月、九月的工钱,可有足额给漕工发放。”

“自然是有的。”出来答话的是户部尚书温时谦,这事归属户部管辖。话末,他又补充道,“每年都要花个几百万两在他们身上,晚了一日,少了一点,都是头疼事。”

这话既是给自家的户部刷些劳苦功高的印象,也是进一步点明国库财政的去向来路。同时又在暗处,隐隐给陈恒摇旗呐喊。户部尚书,也算是用心良苦了。

顾载庸也看向发问的少年郎,只见对方继续追问,“八、九月的漕运,可有走海运之路,或是较往常少了漕运的次数。”

“并无。”难得被底下人问询国事,沙相乐呵呵的道了一声。所谓的百万漕工,里面既有沿河讨生活的百姓,更有驻扎管理的官兵。这些人平日里负责押运粮草、税银。闲时,也会自己揽些客人,赚些默许的外快。

王子腾是如今朝中最大的武官,沙相说完话,他也是出声道:“这两月漕运的情况,遵循旧例,亦如往常。”

顾载庸马上就意识到不对劲,可陈恒已经楚河汉界上架起大炮,立即壮声道:“既然一无少钱,二无少事。朝廷本身并未做出改漕为海的决议。臣实在不知河上闹事的漕工,是何居心。”

顾载庸跟他玩偷换概念,陈恒也跟对方玩起这套手段。三言两语将头上的帽子,拿下来就套在朝廷身上。

你口口声声说我引起了漕工闹事。可直接跟漕工对话的是朝廷,是诸位尚书、大人。既然你们没对不起河上漕工,那他们恶意闹起来,不是在打我的脸,是在打你们的脸啊。

这姓陈的,好机敏的心思和唇舌啊。

在座的诸位大人心中如此想过,脸上都是浮现莫名之色。其中又是林如海心里最高兴,偏偏脸上要刻意板着,真叫他自己都觉得微妙有趣。

妙,李贽听的心头一阵快意。他更是听出陈恒此话的另一层深意,之前大家都把漕工之事定性成民意沸腾。现在一听,闹事的漕工就成了贪心不足的乱民。

如此一分,前后差别之下,能用到的手段和态度,就是天差地别。李贽忍不住扬起眉,欣慰的目光从陈恒身上跳到顾载庸身上,问道:“顾大人觉得他们是何用心啊?”

陛下,您可真是会落井下石。陈恒还来不及高兴,颜虎已经出声道:“妖言惑众。”这老大人,年纪一大把,脾气真是不小,“要按你这么说,现在闹事的数万漕工,都要当成乱……民不可?怎么,莫非你还要派兵,将他们都抓起来,拉到刑部一一问罪?”

听到颜虎的话,陈恒就知道自己得了个小胜。此事的性质,已经从民怨沸腾变成乱民贪心。如今的难处是在对方人数众多,轻易不好处置。

自古法不责众,尤其是对疆域辽阔的大雍来说,凡事都要优先考虑维稳。稳定大于一切,在这点上,不论李贽有多心向新党或是陈恒,都不会迷失自己的目的。

这江山姓李,他李贽是大雍的皇帝,是真正手握权柄的那个人。

陈恒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点,他的语速,到现在微微加快。开始为之后的想法做铺垫。“下官求问大人,不知漕工想要的是什么。”

“衣食所系。”颜虎冷哼道。这是句老生常谈。用这个词,无非是说漕工担忧自己的生活,也为自己一会扩大问题做暗手准备。

“既是如此,那让漕工衣食无忧。此事,自然迎刃而解。”陈恒立马回道。

好你小子,嘴上无毛,就知道说漂亮话。颜虎正欲说话,陈恒已经从袖中掏出一本折子,上呈道:“陛下,臣有本启奏。”

他这副有备而来的模样,当即让顾载庸、颜虎眉宇一跳。李贽有些意外,又满是期待的叫夏守忠拿过折子,在王子腾、林如海的注视下。李贽先是满心欢喜的看过半天,神色才渐渐转入迟疑。

半响,他才让夏守忠拿着折子,示意他拿去给大臣们观看。等林如海看完,发现陈恒提的想法是另立一个主管海运衙门,再从漕工中挑选合适的人选,来负责今后的海运。

这是一招分兵之计,既然对方人数众多,就把里面的人群做筛选。能拉拢的就拉拢,能分化的就分化。最后剩下的那批顽固派,也多不到哪儿去,可以腾出手慢慢收拾。

而原先的漕工,经由一部分转变成海工后。随之而来的,就是新旧利益者的对决。到时候对付这些人,想必都不用自己出手。

再者来说,这样做的好处。百万漕工跟海运的关系,就不再是争锋相对的对立面,反而变成了共生关系。纵然是王子腾看了,也是舒展开眉宇,觉得此法用的十分巧妙。

颜虎倒不在乎这点事,他主管吏部,一眼就看到凭空多个衙门的好处。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利益要考虑,旧党看上去团结在首辅顾载庸之下,明面上拿漕工之事做文章,实质上是想借此钳制李贽的财路。

可当陈恒将新衙门的设想摆在眼前,身为吏部尚书的颜虎,对此计的看法,就变得不再抵触,也不能抵触。从这时开始,他跟顾载庸的想法,已经在悄然声中走向不同。

没有人能背叛自己的利益,山长也曾经教过他,六部尚书的权利来自于陛下,更来自名下的官员。历来官场,就是螺蛳壳里做道场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盘。貌合神离者多,志同道合者少,同心同德者……哎。

“不可。”顾载庸忙反驳道,他指着文书上的具体内容,“漕工在河上一月所耗不过数钱,到了海上就要一、二两银子雇佣。陛下,这是饮鸠止渴的办法。不出十年,朝廷必有前明嘉靖之祸。”

还是熟悉的‘要江山,还是要钱’的配方。不过这次顾载庸说完,温时谦却出人意料的帮腔道:“陛下,此事还是要慎重考虑。”

他说这话,还算给陈恒留面子。没吐这小子一脸吐沫星子,都算是给李贽、林如海面子。什么人啊,知道家里有多少钱吗?敢这么乱开销,我好不容易操持好的家当,可不能让你败没了。

要知道这帮漕工到了海上,增加的财政困难,都要算在他们户部头上。每年国库就这么多银子,各部各司都张着嘴巴等。国库实难维继,怎么还能许下重利,以此来平息民患。简直是脱裤子放屁,多此一举。

李贽看向殿内唯一站着的陈恒,暗道:你小子不会如此失智,只顾头不顾腚吧。

“陛下,臣有本启奏。”

又是相同的话,陈恒又从右手袖子里掏出一本文书,双手上呈道。

大概是此景太过有趣,李贽下意识笑出声,都没顾上看一眼夏守忠。后者自己就赶忙小跑着上前接过,待李贽在御上一点点看完,已经兴奋道:“来来来,诸位爱卿都拿去看看。”

文书上的内容,说来简单。是温彧等户部官员,统计了两个月内,从沈州发出去的货物价值总和,另有扬州秋浦街的数据罗列。后头的数据内容,是经海上送来的一手消息。陈恒不辞辛苦赶去青泥洼,为的就是这份东西。

再没有比管户部的温尚书,更清楚这些数据所代表的含义。这位大雍朝的管家,心中细细思量一遍账目,立马高兴道:“要真能如此,只要不是大量征兆漕工,此事可以为之。”

听到有大佬点头,陈恒忙上前补充道:“文书上的东西,都有户部官员亲自核实,验明过正确。大司徒往后一翻,就能看到。”

温时谦翻到后面,果然看到自己部内官员的名字。见侄儿的名字也在上面,他心中更是老怀大慰,不时笑着点头,道:“陛下,臣请旨,让户部主理此事。”

李贽没立马答应,只轻笑一声,环视场内的众人,得意道:“诸位爱卿,意下如何?”

除了顾载庸铁青着脸不说话,连同颜虎在内,都没有出声反驳。这法子,户部得了钱,吏部白得了个可以调配的部门。百万漕工更会被逐步分化开,转移过视线,连民怨也顺手给平了。新、旧两党都得了好处,哪里会说个‘不’字。

陛下,你实在得意过头了。林如海担心给陈恒惹来不必要的麻烦,当即道:“兹事体大,还须从长计议。陛下不可兴起盲行,偏听臣子一人之言。”

这是作为御史的本职,李贽也知道商讨细节时,带着陈恒这小子玩不合适。他只是要个大家的态度,见无人反驳,更不会当场直接拍板。流程的必要性,也是维持江山的手段。

“陈卿。”

“臣在。”

“先去外头候着,别乱跑。”李贽后半句的无聊叮嘱,真叫旁人听了都呲牙。

陈恒尚在懵懵懂懂,闹不懂既然没自己的事情,又把自己留在宫里干啥。林如海瞧着他这副傻样,也是不住摇头。这混小子,还看不出来陛下是要赏他一官半职。

跟着夏守忠离开大殿,在偏殿里找了处位置歇息。这位李贽身边的大宦,亲自端来一壶茶,和颜悦色道:“陈大人,且在此处稍坐。”

“不敢劳烦大人。”陈恒忙起身接过茶壶,又送了夏守忠几步,才回到自己位置上坐着干等。这一等,就等了约莫半个时辰。陈恒方才等到人来通传,他忙收拾下官袍,重新回到临敬殿内。

“陈恒听旨——”

当事人闻言,立马弯身作揖。先是听了一段褒奖自己的话,洋洋洒洒的场面话过后,夏守忠才最后道:“……升陈恒六科给事中。”

正弯着身的陈恒深感意外,竟没想到李贽会给升官,更没想到竟然六科这样的位低权重的职务。

六科给事中,奉旨监察六部,算是实权得不能再实权的部门。职权虽跟御史有重叠,可都察院仍算在朝廷体系中,尚需要对上头的内阁负责。

而六科只对李贽负责,顶头上司就是皇帝本人。某种程度上,可以说是御史监察百官,六科给事中负责替李贽监察御史与百官。

当听到一声“免礼”时,绿袍小官忙回礼拜谢道:“谢陛下隆恩。”

再出门,已是新晋户科给事中的陈恒,又在偏殿等了片刻,立马就有宫人送来一套崭新的蓝色官袍。

这玩意儿,现在肯定不能换。陈恒只好收着托盘,又谢过宫人的辛苦。如今时间还早,李贽也没个准话,到底是让自己走、还是留。神色迷茫的陈恒,抱着官袍在殿内候着。大概是升官来的太突然,转眼就成了六科的一员,正叫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。

一直等到林如海出来,过来找自己。陈恒才发现时间已经到了申时末。两师徒凑到一处,脸上这才浮现一致的喜色。

“做的好。”林如海不住点头,又拉着学生的手道:“回家再说,回家再说。哈哈哈,今天陪为师喝一杯。”

“是。”

……

……

一直到出了宫门,沿路上林如海的话都不多。只时不时回头看着捧着官服的陈恒,自己笑个不停。

等候在宫外的柳湘莲、信达,见自家兄弟进了趟宫门,就多了一套崭新的官袍出来,也是大为不解。

要不是有林如海在旁坐镇,他们怕是要当场拉着陈恒问个来龙去脉。好不容易坐上马车,陈恒跟林如海才跨进家门。早从许管事哪里得知陈恒回来的贾敏,正忙着让后厨多准备些菜样。

她跟黛玉一样,尚不知道陈恒升官的事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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