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是为了防止冬杞逃跑，冬杞身后的门无端地被关上了。狭窄幽暗的房间内，仅剩对峙的冬杞与林野，还有被林野挟持的徐忍冬。

冬杞不是没想过丢下徐忍冬逃跑，可是她知道，若是不知道出口在哪里，她只会鬼打墙似的一遍又一遍地在烟花之城内循环，根本无法出逃。

冬杞望着手上泛起凛冽银光的剪刀，心底深处有一个邪恶的声音在蛊惑着她：“不如来世再见吧，一了百了吧！”

然而，冬杞不甘心啊！她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，她还想活，怎样都想活下去。

冬杞在脑海中走马灯似的回顾人生，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泥塑的娃娃，被涂满了五颜六色的彩漆，和那些精美别致的房子一起被裹入了水晶球中。再怎样梦幻烂漫的世界，都是假象。她不过是一个被林野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玩具。

林野死死地盯着冬杞手上的剪刀，怕冬杞稍有不慎就会伤到她自己，于是出声：“你有什么条件，告诉我。”

冬杞平视着林野，郑重其事地说：“首先，放了徐忍冬。”

“为什么要救他？”林野不解地问，嘴上这样说，手却很老实地松开了徐忍冬，还将枪收回口袋，那是一把还未上膛的枪，所以不担心有擦枪走火的情况。

“因为，他是我的朋友。”冬杞说完，还牵起嘴角淡淡地笑了笑。

徐忍冬猛然抬头，意味不明地看了冬杞一眼。他并不是人类，他现在的心理活动以及行为举止都在模仿人类，这样一个赝品，也可以被冬杞当成朋友吗？

这句话对于徐忍冬的珍贵程度不亚于冬杞说他像人，他应该按照怎样的标准回馈冬杞这个朋友呢？投桃报李，是人类的成语，不是吗？

不止徐忍冬的心情复杂，就连林野也有些没想到。林野心里浮现起难言的情绪，说不好是嫉妒，还是其他的。林野蹙起眉头，不满地说道：“和一个只会模仿人类的ai机器人也能成为朋友吗？你的友善心还真是泛滥成灾。”

冬杞讥讽地笑：“像你这样没有心的人，还不如徐忍冬吧？”

这句话不知戳中了林野的哪个点，林野感到没来由地落寞。他垂下细长黑浓的眼睫，声音里带着浓厚的哀伤之意：“我就……这么不堪吗？”

冬杞不知道该怎么说，总觉得林野很奇怪。说林野坏吧，林野并未对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；说林野好吧，林野却撒了一个又一个谎言，像一张细细密密的网，将她困在其中。

“我……”冬杞张了张唇，想说些什么，却欲言又止。

谈判还未结束，她不可以对林野有丝毫地懈怠。

冬杞又硬下心肠，说道：“不想让我做极端的事儿，我还有一个条件。”

林野问：“什么？”

“告诉我烟花之城的秘密。你究竟是谁？为什么要将我困在这里？”

“抱歉，我做不到。”林野坦然地说。

冬杞嗤笑一声，猜到了，林野不会轻易说出口的。

随后，冬杞加重了握剪刀的力度，朝着自己的胸口，狠狠地刺了下去。
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，冬杞的手臂被刺入了一支装满镇静剂的注射器，有人在远处悄无声息地将这支注射器朝冬杞发射过去。

镇静剂的药效很强，几秒钟就起作用了。

冬杞记得这幅画面，每当野兽垂死挣扎的时候，猎人们就会将它团团围住，再由技术精湛的“狙击手”朝它发射镇静剂，这样一来，野兽就会陷入沉眠。猎人们就能提刀瓜分它的血肉。无法驯服的野兽，就只能接受处刑。

真是讽刺，她现在就是那头无法驯服的野兽吗？

她不过是渴望回归山林，何罪之有？

就在冬杞摔倒在地的瞬间，林野冲上前去，将她搂抱到怀里。

冬杞的意识逐渐涣散，她苦笑着呢喃自语：“又要将我……重启吗？”

林野面色凝重地回答道：“每一次重启都是这个结局，我已经知道你无法被驯服的本性了。我不会再强迫你了，也不会再将你重启了。”

林野的声音很是低落，惆怅万分地问：“可是……究竟要怎样，你才会爱上我？”

冬杞突然朝林野伸出手，指尖虚虚地抚过林野的脸。冬杞似乎听到了满意的答案，此时面带灿烂的微笑，轻声细语：“林野啊，你戴着面具，我又怎样才能看清你的脸呢？我爱上的不会是面具，而是人啊！”

“我明白了。”林野哄她，“好好睡吧，等你醒来，我会如你所愿。”

冬杞这一觉睡得格外漫长，等睡醒，已经不知过了多长时间。这一次，她并不是躺在手术台上，而是睡在柔软的床榻上，房间有冷气，所以她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鹅毛被。

冬杞爬起身，忍不住揉了揉酸涩的太阳穴。她环顾四周，发现这里不是烟花之城的家。

那么，这是哪里呢？

她还没来得及出声，门口就走进来一个人，正是林野。林野端来一杯热牛奶，对冬杞道：“你醒了？喝点儿甜的吧。”

冬杞点了点头，伸手接过温热的牛奶。她注意到托盘里还放着一支温度计，想必是林野事先测过牛奶的温度，生怕烫到她。

果然，牛奶不冷不热，口感很好。胃里有点儿东西后，冬杞整个人都活过来了。

冬杞哑着嗓子问：“这是哪里？”

林野不疾不徐地回答：“这是我的家。”

“家？”冬杞惊讶地环顾四周，小心翼翼地问，“不是烟花之城的那个家，对吗？”

“不是。”

冬杞还是不敢轻易地相信林野，怕从一个圈套被林野骗到另一个圈套里。或许这只是林野在烟花之城内的另一处房产，她还是被骗得团团转。

冬杞深吸了一口气，问道：“所以，你是我的丈夫吗？”

林野的呼吸变慢了许多，他深思熟虑了许久，诚实地开口：“不是。”

“嗯。”很好，这是一个好的开端。至少林野不会急着自圆其说，不会焦躁地想要骗她了。

冬杞舔了舔下唇，又问：“那我能知道，你究竟是谁吗？”

“不能。”林野干脆地拒绝。

“嗯？”这厮是闹哪出啊……

林野郑重其事地说：“我决定尊重你的意见，不再欺骗你。可是我不想告诉你的事情，会继续保密。”

林野这样好像和之前欺骗她的状况差不多吧？不过至少林野肯说的话大概率是真的，不肯说的话，冬杞还是什么都不知道。

算了，现在的状况，总比之前好，之前的冬杞就像被裹入了千层饼里，阴谋一个接着一个，逼得她恨不得离世。

冬杞掀开被子，想要下地，问林野：“我能逛逛你家吗？”

“只要你不逃出去，我就允许你逛。”

“你很害怕我逃跑吗？”

“嗯。”

“为什么？”

“秘密。”林野又像小哑巴似的，一句话都不肯说了。

冬杞沉下心来，抛出最后的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：“那么，我想知道，你把我关在这里，是有什么目的吗？”

林野轻咳了一声，慢条斯理地说：“我希望你能爱上我。”

他们的谈话又陷入了尴尬的境况，冬杞是真的不明白，为什么林野这么执着于她的爱。

冬杞长叹了一口气，问道：“你的意思是，你很爱我，所以希望我也爱上你？”

“不。”林野抿了抿唇，说道，“实话是，我并不爱你。”

“嗯？”冬杞震惊了，既然林野不爱她，又为什么要得到她的爱呢？

林野恐怕是个疯子吧……